大兔(郑楚然)泪目:这一次,你们比我更坚强勇敢

鄭楚然

最最亲爱的你们:

你们平时看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,一定会YY我在里面这38天成为了牢头狱霸或者监狱风云女权倡导者吧?哈哈,但是这次我一定会被你们笑足5万年,因为在里面的日子,我没有一天不是哭着度过的。

因为在里面,我是信息缺失的,我只能幻想,外面也许已经风声鹤唳了吧:

我想起我父母啊,他们会不会恨死我啊,会不会一夜白发啊,会不会自寻短见啊,会不会担心出病啊?在乡亲们面前会不会抬不起头来啊。。。

我那又温柔又坚硬的男友啊,会不会已经满脸胡渣子,借酒消愁,和我父母抱在一起哭啊?他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父母吧?

那四位因为参与我发布的三八节贴贴贴活动而被一起刑拘的姐妹,一定既莫名其妙,又生气又悲伤吧…我们虽然身在同一层楼,确不被允许见面…我始终没有在咫尺中见到过waiting和王曼…听说嵘嵘和王曼都去了医院,不知道身体怎样?waiting和我和王曼貌似都深度近视,一定超级不方便…麦子性格最坚强,会不会被打?

那个不爱洗澡洗头的她啊,是不是已经N天没有换衣服,没有兴致吃泡椒风爪、还是已经被抓起来了?

那两个抠门到不行的她,现在在哪里呢?有没有被抓?听说机构已经被封了,她们会不会没饭吃啊?

那个生活莫名其妙又精彩异常的她,看见我们进去了,会不会先停止乱搞啊?她那么有创意和想法,会不会又印T恤然后被没收啊?

那几个常常语出惊人、一见面就为对方捅刀子的她,现在还会不会一开口就噎死一个男权男?

那几个严重抑郁症的她,现在是不是已经疯了?一定哭到惨绝人寰、声嘶力竭了吧,一定夜夜不能眠了吧?

那个用脚走完中国的她,淘宝店生意好吗?

那个我被抓那天晚上准备去接地铁的她,现在有地方住吗?

那个见义勇为被男人打到血肉模糊的她,牙齿长出来了吗?

那个骚爆天的文艺二逼摇滚的她,还能出境吗?椰子酒喝完了吗?

那个同样危险的trouble maker,她的头发现在是什么颜色了?

那些陪过我摆地摊卖淘宝戒指的、一起上天入地做创意行为艺术的、一起骂过直男癌的小伙伴们,现在是不是天天被喝茶?

那些惊天地泣鬼神可爱的各种NGOer们,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灾难面前,会不会也噤若寒蝉?

那些爱我们爱到不行的国内外学者专家前辈老师姐姐们,现在心是不是已经碎成了渣渣?

那个教我怎样抽烟能做“倒挂瀑布”的,那些认识我并奋斗在流水线上、大马路上的她他们,知道我被抓了没?

那些曾经被我毫不客气地批评为男权分子的男子,有没有想念过我的不爽脸呢?

曾经为我骄傲的中大同侪,现在还能不能骄傲?隔一段时间就挖我以前的报道出来转的小编们,喝茶多吗?

那些始终冲在前头,进过派出所看守所拘留所劳教所等等的她/他们,现在一定在奔走呢…

我就这样每天想着这些东西,一想就哭,一想就哭,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。哭到我恨自己软弱无能,哭到我害怕我会瞎掉(尤其是失去了眼镜我每天都眯着眼睛才能看到点东西),哭到对我超级照顾的号友们都说“大兔\兔兔\孩子\大宝,你坚强点,去哪儿都能活着,你一哭,我们心里都不好受要跟着哭了。”(号里的生活体现了人类在绝境中非凡的创造力,这些我们就面基吧!)哭到预审警察们都安慰我说“别哭了,我提你出来又不是要看你哭的…”(有几个她他们对我也很照顾的其实)

有一个场景就是,有一天检察院提审我和麦子。我巡例又是哭一场。提审完毕麦子就坐在一个阳光很好的铁窗下面,阳光洒在她很帅很帅的脸上(当然我不是看得很清,我是脑补的),她看见我哭,说了一句,“你怎么啦”。然后就被警察阻止了。那天我想起麦子第一次和我认识的那天,又是同样的语气腔调,靠在门框上说“大兔,我是麦子。太阳经常提起你。”我哭到不行。

知道被取保、被管教提出来要走的时候,我向号里面的人鞠躬,谢谢她们的照顾,又是哭到不行。

我以为我只会在里面哭到不行,我以为我出来后就好了。但是不是!我依然在哭。我默默刷着这38天的各种声援,我从头到脚都在被震惊!我唯一一次见律师的时候,胡律师对我说,外面好多人声援你,国际的,国内的,特别是中大的~那个时候我很感动,但是想象不出来原来是那么大规模的、惊天动地的、我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声援。我感动到不知道说什么好,震惊到只会流泪。我用别人的手机刷那些还没有被毙掉的文章(当然,绝大部分的微信文章都只剩下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了),一边看一边哭。我看着五个我们的头自由地游走在世界各地(也庆幸我之前是一个自拍狂),心里一阵阵抽搐。我看到声援我的大家被找喝茶,被学校警告,我看到“审问”的中大,真的不能停止哭泣。让我自豪到无以复加的更是中大校友、各种学校的师妹师弟校友们明辨的笃行。我看到几乎全世界的问候和支持,看到女权主义被最最广泛地讨论。女权主义者、妇女权益工作者、lgbtqia支持者、ngoer、我们的律师们、法律人、公民、工友、学生、学者、研究者、媒体朋友、各种社会人士…………我把伙伴们的朋友圈逐个逐个逐条逐条地刷了一遍…(直到今天,我还在刷,偶尔还在哭)我把各种以前就崇拜的老师们的文章看了很多遍…

在信息封闭,孤立无援的时候,我是多么脆弱,多么易碎。自信心、自尊心都像从来没有拥有过一样被封闭了起来。但是在出来看到了世界之后,才发现,在里面时对小伙伴们的担忧是多余的。因为你们太勇敢,你们太坚强,你们是我的骄傲,是我自豪的原因。每翻一次你们的朋友圈和关于你们的声援行动和文章,我被消耗殆尽的自尊和自信就被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扯回来。(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)看一些对此案件的法律论述,会看到自己无罪的希望(对我要开始看刑法和刑事诉讼法)。法律不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布娃娃,它是讲理的。(为什么开始偏题了-_-)

是你们,比我更英勇,比我更坚强。是你们使我变回一个人,一个尽管还在不停哭泣、但是开始平复的人。谢谢你们所有人,谢谢你们的一切,谢谢你们存在,过去,现在,未来的存在。

吹一些水:

我在里面也懊恼没有记得住<<听女人在歌曲>>的全部歌词!进去的第三天,放风的时候我开始唱这首歌,还跟号友说”你们注意歌词哈”。唱到”为何我失去自由”就不出意料地哭了,带着哭腔继续唱,号友们都既怜惜又习以为常地安慰我……

我在最边边上的7号,平时基本上听不到别的监室的声音。提审的时候我拼命把脸往其他监室那边转,企图让我的同案们看到我(我还是啥也看不见只看到黑洞洞的)。有一天晚上坐板(嘿嘿我看到waiting说你们一定不懂啥意思…),远处出现一把声音”千年等一回,等一回啊啊~~~”麦子,绝对是麦子。我就想起麦子和小辣,就又哭了(大怂兔…)

第一次碰见麦子,是在提审回去的路上,她在铁门内,我在铁门外。我本来看不清是她,直到警察们有点紧张地说,那是同案,我才赶紧看过去,那身影一看就是活脱脱的麦子!我一下子就哭了,激动得不行!后来我的同号们说,多见几次你就习惯了哈哈哈…

第一次碰见嵘嵘,也是提审回去的路上。我在铁门里等着,她在铁门外喊报告。“1203,武嵘嵘”。门口的警察也稍微紧张地问,是同案吧?!然后问我,你叫什么?我马上转身过去,大声地说“1107郑楚然!”。然后我和嵘嵘被一起带回号子里,一路都不敢说话,只敢用手铐敲击自己的手铐,当做互相问候和打招呼……

在里面的生活,除了提审很多很多之外,最辛苦的我觉得是需要憋屎尿(因为要轮流上厕所,早上六点十五分起床,我大概要憋到九点多才能拉屎(而且我肠胃还特么特别特别好,每天拉一堆堆的)。还有辛苦的就是值班,晚上睡八个小时,分成四个部分,每两个小时就得有两个人爬起来值班,站两个小时…我是地组的,一天擦七次地反而成为我比较开心的时候~

我在里面,心神不定,心脏跳得特别奇怪。我的号友们就教我背心经…我现在学会了背心经,地藏王菩萨经,惭悔文,回向文…我们在里面还占卦、用扑克牌测运势、用800问解梦……用小危的话来说,这是用一种大杂念来干扰我的小杂念。我每天三次坐板都会分别背九次心经,每次值班,我就背九九八十一次心经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迟一点等我可以和大家见面吃饭喝酒的时候,我再和大家详细描述“如何拉屎才不臭”、“如何晚上拉屎冲厕所不吵”、“如何用泡面包装袋晾衣服”、“如何用塑料水瓶晾内裤”、“如何用饮料瓶盖上的环做发夹”和“如何用豆奶袋子做镜子”等绝处求生的故事哈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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